刘昌用：知密大学发起人，密码经济倡导者，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重庆工商大学区块链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以下为对话全文（有删改）：

佟扬：给您的第一个问题是：央行数字货币可以被应用于哪些实体领域？会对国内传统行业与企业带来哪些影响？

刘昌用：按照穆司长的描述，央行数字货币主要是取代纸币，理论上是国内通行的货币，各个领域都能够享受交易的便利，能够更快地实现无现金社会，降低整个市场的交易费用。

只不过，这种影响也不应过度夸大，因为现在各行各业已经广泛使用电子支付了。尽管现在的电子支付不是央行直接发行的数字货币，而是银行创造的信用货币，但是用户体验几乎没有差别。

央行数字货币的出现，应该会给商业银行系统带来一定的冲击。

各种支付通道如果可以直接使用央行数字货币进行结算，就绕过了商业银行。如果央行数字货币能够像纸币那样匿名，又有央行的直接背书，其竞争力应该会比商业银行电子货币更强。这样带来的冲击会比较大。

有不少人期待央行数字货币能够对密码货币交易有利，我认为不应期望过高。

如果央行数字货币的确能够实现匿名和网络自由流通，那可能会成为国内密码货币的交易媒介，但这违背了我国禁止密码货币大规模集中交易的法规精神，也带来新的金融风险。

刚才蔡教授也谈到了法币数字化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反洗钱、强监管。这个如何跟匿名和自由流通相协调，现在还不得而知。

央行数字货币应该不能像现金那样匿名和自由，不会为密码货币交易提供太多便利。

央行数字货币目前的双层设计虽然已经比较谨慎务实，但带来的影响会比较复杂，实现起来有难度，说“央行数字货币呼之欲出”，我感觉有些乐观了。

佟扬：与中国央行之间推出数字货币不同，美国是大科技巨头Facebook组成协会推出数字货币。第二个问题是，那您觉得中美之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区别？央行数字货币与Libra相比有何不同？未来会推出“中国版Libra”吗？

刘昌用：央行数字货币是政府行为，Facebook推出来的Libra是企业行为，性质完全不同。

因为是政府行为，央行数字货币不需要考虑被监管的问题，他就是监管方。而Libra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监管问题。

中美在货币政策上的差别非常大。从宪法层面看，人民币是中国唯一的法定货币，而美国则有长期的私人货币历史，现在也仍然合法存在。

我们还有一系列具体的法律法规对货币做出非常严格的限制。因此，中国不可能出现Libra这样的私人（企业）信用货币。

即使在美国Libra也很难推进，因为它不是简单的私人货币，它的体量太大，并且超主权，锚定一篮子法币，抵押一篮子资产，带来的国际金融影响和金融风险，进一步的国际经济和政治影响都非常复杂。

在对金融领域有严格监管的发达国家，监管压力是非常大的，Libra的成功之路非常难。

相对而言，锚定单一法币的数字稳定币比较可行，央行数字货币的设计实施非常复杂，不如允许有实力的企业尝试发行锚定人民币的数字货币。

佟扬：第三个问题是，如今央行数字货币“呼之欲出”，如果未来多个主流国家都发行央行数字货币，会与现在有何不同？

刘昌用：受到2013年以来的比特币兴起的影响，2014-2016年英国、加拿大、荷兰等国家都曾经考虑过发行央行数字货币，但后来基本都放弃了。感谢蔡教授提供了一些英国的细节。

总体来看，我认为，由密码货币引起的央行数字货币研发困难主要是因为比特币所应用的技术是用来构建去中心化货币体系的，并不适合于主权信用货币。

或者说，主权信用货币不需要使用区块链技术，受制于去中心化手段，区块链不是最佳的技术选择。

我国的央行数字货币在2014年开始酝酿时也咨询了密码货币圈子的从业者，也就是说也是试图将区块链技术引入央行数字货币的。但是，经过几年的研究并没有成功推出。

我在去年出版的《区块链：密码共识原理、产业与应用》一书中强调，央行数字货币作为主权货币，必须是中心化的，因此不需要用区块链技术。最近穆司长的发言中也特别说明对各种技术路线是中立的，不限于某种技术。我的理解是，并不一定要用区块链。

如果不考虑区块链的应用，央行数字货币主要就不是一个技术问题了。

我国的法币数字化是走在世界前列的，进一步推进法币数字化的难点是体制问题。需要突破原有货币银行体制。

我国的数字经济中已经催生了基于法币的数字货币体系。从淘宝，到支付宝、余额宝，再到芝麻信用，这就是法币数字化的一个最佳案例。

只不过最终触及了商业银行体系的根本业务，再向前推进就很难了。法币数字化的困难不会因为有了区块链就解决了。只不过，去中心化密码货币和Libra这样的密码私人货币的强大压力，可能会迫使法币数字化进度加快。央行数字货币就是这样“呼之欲出”的，希望能够早日呼出。我主要偏重密码货币视角，就简单谈这些。

来源：金色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