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们谈论NFT，总是三句离不开“稀缺性”、“不可复制性”。但随着加密艺术的发展，人们渐渐发现，稀缺性与高价值并不能划等号，而不可复制性也早已沦为伪命题。我们只需一个OpenSea地址，就可以白嫖地址下全部的NFT艺术品。那么什么才是NFT资产真正的价值支撑呢？NFT的未来还会有哪些可能呢？

想要针对本话题写作已久，仅以此文记录一些思考，抛砖引玉。特别感谢DappReview创始人Vincent同我扯淡90分钟对本文写作的启发。

NFT的下一步发展与机会

自2017年加密猫火起来已经过了将近三个年头了，此间各种各样的含有游戏道具NFT预售的游戏层出不穷，资产交易平台一个最早的OpenSea对大家来说也已经足够。而加密艺术的收藏也是从去年年初开始有所萌芽（最早的一批艺术平台，如Editional、SuperRare、Digitally Rare、R.A.R.E Art、Mintable等等），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有十到十二家，而到现在这里面的有些已经永久关闭，SuperRare则从今年春天开始突然被许多人所熟知（大概是由于疫情的关系，大家对虚拟看展这个事情都特别热衷）。

NFT链上艺术发展到今天，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作品，却欠缺一个梳理的工具和平台。

传统艺术界里，值得借鉴的是artsy.net。Artsy建立于2009年，邓文迪是联合创始人。相比于别的线上艺术交易平台，它令人印象深刻的点在于它对于它们线上包含的所有艺术品进行了细分标签，称为“The Art Genome Project"（它的github页面：https://github.com/artsy/the-art-genome-project），包括每一种流派、时期、材质、技法、主题等等。本质上这个类似于推特和微博上的信息流，或者是股市里的概念和板块。有了不同的细分标签，收藏者就可以通过搜索相关标签找到所有相关的作品。这对于通过分析热门趋势来选择投资标的能够起到极大的帮助。

artsy.net首页截图

The Art Genome Project页面截图

（https://www.artsy.net/categories）

另一个值得大家深思的问题：加密艺术目前的瓶颈是不是由于没有足够多真正艺术圈子的人参与导致的？Vincent的观点是，就像加密货币圈一直认为需要传统资金入场，加密艺术圈目前增长的瓶颈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目前还没有那么多专业艺术家进入创作，因此作品本身的艺术性不够丰富从而无法吸引更多的收藏家。

以艺术圈资源闻名的BCA可能是通往圈外的一条途径

一方面，我很认同引导艺术圈的创作者尝试NFT作为他们数字艺术的传播媒介，从这一点来说的确两个圈子的交互能够带来一批收藏传统艺术的玩家。但另一方面，我对于现在已有创作者创作的艺术性不够强从而导致受众寥寥这一点并不太认同，因为艺术性在19世纪下半叶开始就明显地趋向于无法用专业艺术技法来定义了。比如19世纪后期马奈的作品，观众的注视观看是作品寓意的一部分；再比如20世纪罗兰巴特的《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里面经典的一句“作者的死亡即是读者的诞生（the birth of the reader must be at cost of the death of the author）“，点出了创作者只是作品的触发，而在观看者接收到那一刻它才产生意义。

因此从我的角度，NFT恰恰进一步将现代艺术日常化和扁平化，让每一个人都能把自己的创作制成NFT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其他人也能随意查询和观赏别人的作品。只是如何成为平台上最火的创作者，那就是类似在抖音上和千千万万别的创作者争夺流量（排除广告投放的情况）一样，看谁能引导话题，各凭本事了。

流动性溢价：艺术品资产与游戏道具金融化

艺术资产金融化这个事情，并不是因为加密艺术的兴起才开始的。

事实上，早在十年前，瑞银、花旗等私人银行部门就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探索。在纽约，还有像Emigrant Bank这样专门做艺术品融资授信的银行。这些私行的艺术品金融部门，会基于专业的艺术品鉴赏家（通常是博物馆或拍卖行做过数十年研究的研究员）对于作品品相（保存完好程度）、珍贵性和完整度（比如一个系列是否完整）的评估作出相应的价格判定，从而将艺术品作为抵押物解锁一定的流动性。通常这种授信的LTV (loan-to-value)为50%，也就是你抵押一个价值一百万的画，在评估没有其他折损（haircut）的前提下，原则上可以借走五十万的钱。银行也会每隔一段时间重新评估以判断估值是否降低、是否要要求增加抵押物等。这些通过抵押无法拆分的艺术品所创造出来的流动性，就让收藏家获得了周转灵活度（可以买更多的画）。

Emigrant Bank 给客户提供的艺术品融资服务

（https://www.emigrantbankfineart.com/）

早期，艺术品金融的作品评估和真正授信（underwrite）的人是两拨不同的人，因为鉴赏评估对于人员的专业要求很高，需要掌眼经验丰富的专家进行鉴定。但是后来逐渐有一小波私行顾客开始抵押数字艺术来进行融资。对于数字艺术的价值评估，由于数字艺术并不存在对技法高下的判断（或者在中国书画里面叫“笔墨”），很大程度上就是基于数据的分析了：这个创作者最近一段时间的热度、作品在国际拍卖和画廊私洽的成绩、展出的频率，等等。

直到2012年的时候，我仍然怀疑为什么有人能够不看作品本身就愿意在Artsy上付钱：即使是不一定讲究技法的现代艺术，我很困惑难道不需要看看保存的品相吗（即使有超高清的扫描，我认为肉眼看到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邓文迪都是在用投资人和自己的爱发电，觉得在线购买非数字艺术品是一个伪需求。但是到了今天，有了更多的数字艺术、链上艺术，我觉得属于艺术品的电商时代才真正来临。

写这个的时候，我想起去年写的一篇文章里面引用的三年前写的话：

https://www.theblockbeats.com/news/3064

数年前当我还是一个艺术史学生的时候，我一直没能想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收藏 Digital Arts，我觉得不就丧失了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了吗？从纯粹艺术品交易的角度来看，他们的流通性和升值空间也很局限。我试图给出的解释是，认可 Digital Arts 的圈子认为这些作品是能给他们带来美学价值（或任何其他主观价值，包括高兴）的，而不那么在乎作品是否可复制（稀有性）和是否带来足够经济溢价。同样在今天，游戏里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连接的壁垒/断层，在于愿意花时间玩游戏的人获取的快感，对于不玩游戏的人是没有意义的（除非炒道具获取经济利益）。这两个例子，体现的都是一个错配，参与某种活动的圈内人与圈外人对某样虚拟资产价值认定的不对等。

而物理资产与虚拟资产之间的价值认定不对等，今天可能可以由经济价值所连接。比如对数码艺术无法产生认同的人，之前他的选择是不去参与任何数码艺术有关的活动，因为他心理估值无法匹配价格标签（太贵、不好卖等等）。而未来数码艺术基于区块链流转，可切分，有更好的市场流通性，对于不能理解作品的人，他们仍然可能愿意以纯经济活动的方式参与。Ready Player One 给我的启发是，在未来世界，每一个个体都会是多个社区的创造和参与者，因为门槛足够低，所以原本一些本来可能风马牛不相及的圈子，也能首次探索价值互换。

在传统艺术收藏里，有一种藏家喜欢平时把东西收起来，偶尔没事就自己拿出来把玩把玩，把玩完了再把卷轴藏起来，从而获得一种纯粹的心理快感；另一种藏家喜欢把自己收的东西放在客厅正中央让来的人看到，作为作品的拥有者可以拥有心理上的独特感和自豪感。但链上艺术，随便查询一个地址你就能调出它拥有的所有NFT，每天你喜欢看几遍就可以看几遍，而且全部免费。因此对于链上艺术来说，是否拥有这个作品和是否能有同样的观看体验，几乎是毫无关系。

因此我突然意识到，真正支撑加密艺术价值的，可能并不是两年前大家作为一个meme来称道的稀有性或者不可复制性。加密艺术，除了作品本身的一定的艺术性（暂且不论如何定义艺术性，因为这是一个贯穿整个艺术史的问题“什么是艺术？”）和创作者的名气，更重要的一点，是它比传统艺术更强的流动性（转手更容易，收藏家之间不需要处理邮寄、运输这些繁琐的细节，交易不存在拍卖后买家反悔作废的情况，等等），它更容易与别的非同类资产进行价值互换（我收藏一幅加密艺术，可以换你一块cryptovoxel上的地）。甚至于像First Supper这种，假如我收藏的是一整套（主图层+子图层），我在变现的时候可以选择只变现其中一层，但是普通油画就很难单独抠下来一块拿出来卖了（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剩山图）》这种除外哈哈）。当然，必须指出的是，不管是在传统艺术界还是加密艺术家，一套完整的作品的价格，一定比单件卖出的价格之和，有一定溢价（在艺术品抵押融资里也是这样操作的）。

可以用相同逻辑解读的还有链上游戏的资产。为什么GodsUnchained卡牌能卖的贵？诚然，它们当时形成了市场效应，资产价格或多或少被推高，但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它的市场相比于线下收藏型万智牌的市场（局限于同一个地区、或者如果跨地区交易还需要邮寄）流动性更强，链上卡牌可以无缝衔接换成别的和卡牌无关的链上资产。虽然技术上来说线下你把万智牌卖了的钱也可以用来买别的，但是这和同一个交易平台上直接买别的不相关的资产的流动性是无法相比的，更不用提如果只是普通线上卡牌游戏资产出了游戏是无法变现的。

以在下之拙见，一言以蔽之，NFT带来的流动性溢价，是支撑它作为一个“资产”价值的核心所在。

本文作者Mable Jiang是Multicoin Capital执行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