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以来，“元宇宙”的概念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元宇宙”来了，世界会怎样？或者直接地说，在这个由城市主导的世界中，“元宇宙”会在多大程度上改变推动城市发展的集聚力量？城市会消亡吗？

“元宇宙”究竟是什么

“元宇宙”很早就出现在科幻小说和科幻电影中，但似乎只是存在于“科幻”里，从未像今天这样让我们感到如此真实。在数字化电子通信技术和媒体技术蓬勃发展初期，互联的计算机编织的数字网络就被学者称为“赛博空间”。1991年，迈克尔·本尼迪克特在其书中，第一次把“赛博空间”看作是“一个平行的宇宙”，一个类似于元宇宙的存在。

但真正使用“元宇宙”一词并进入大众视野的，是尼尔·斯蒂芬森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此后，备受科幻迷推崇的《黑客帝国》和《阿凡达》，以及近年比较火的《头号玩家》和《勇敢者游戏》，都使用了类似概念。

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元宇宙”并非一个真正的世界，而是一个基于数字信息的虚拟世界。近年来，随着芯片技术、网络通信技术、虚拟现实技术（VR/AR/MR/XR）、游戏技术（游戏引擎、游戏代码、多媒体资源）、人工智能技术、区块链技术的迅速发展，虽然还未满足“元宇宙”的真正需求，但可以确定的是，提出快30年的“元宇宙”在今天已经让人觉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然而，“元宇宙”作为一个虚拟的平行世界，受制于沉浸感的脑接机技术，要想真正成为可以工作、生活、娱乐的超大虚拟社区，同时形成跟现实世界相仿的规则与体验，仍较遥远。从目前能看到的用途来看，“元宇宙”更多是一种对线下社交、会议、教育以及娱乐等方面的增强，在脑连机技术没有实现之前，不会取代面对面交流，也不太可能颠覆当前世界运行逻辑。

历史上城市集聚力量从未真正削弱

我们知道，推动城市发展有集聚和扩散两股关键力量。从空间经济学的观点来看，城市的兴起源自于城市化经济和地方化经济，前者是可交易性的相互依赖，得益于城市基础设施、城市公共服务和大规模城市市场的共享；而地方化经济则是不可交易性的相互依赖，受益于产业和企业间在特定地方集聚实现的成本节约，比如特殊技能的劳动力储备、特定服务机构和地方知识群的发展等。在讨论“元宇宙”对城市的影响前，需要先回答一个问题：在交通以及信息技术不断革新下，城市越来越多，城市规模越来越大，为什么集聚还是当前世界运行的主导力量呢？

历史上对城市集聚产生影响的主要技术变革是交通和信息技术革命，特别是铁路、汽车、高铁以及电话、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等。这里，我们简单地以电话和互联网技术变革对集聚产生的影响做分析，这也是曾被认为可能导致“城市消亡”的力量。

19世纪电报、电话出现后，特别是到了20世纪中叶随着电话技术的成熟和普及，以及伴随传真机的出现，一度让不少人喊出“地理已死”和“城市消亡”的观点。原因是，电话和传真机几乎可以让人轻松实现远程办公。这些观点认为，人们完全没有必要集中到一起，而只需要在家或任何地方办公即可。但事实是，即使是现在，移动互联网和视频通话技术得到广泛应用，城市中集聚的力量也并没有丝毫减弱。即使肆虐全球的新冠疫情一度让很多公司推行灵活办公，但新近仍有公司颁布命令，让员工回归公司集中上班。

过去20-30年的城市发展结果也进一步证实了集聚的力量。在这个时期，世界范围内城市人口激增，特别是大城市、超大城市的增长更为显著，一些顶尖城市的城市中心人口又再次增长，经济持续繁荣，甚至出现了所谓的“赢者通吃”式的城市发展格局。虽然在这个时期，也伴有郊区化和区域化，但结果只是让城市变成大都市区、都市圈甚至城市群，让中心城市和城市群成为承载人口和经济要素的主要空间形式。

出现这样的结果，或许有两个关键原因。一方面，随着专业化分工越来越深入，从社会大分工到产业分工，再到当前的产品内分工，企业和企业间的合作越来越密切，高技能劳动力、服务机构以及隐性知识等不可交易性的相互依赖越来越强，企业扎堆的优势大于分散，集聚在所难免。特别是，从对电话或视频通话与面对面交流的对比研究中发现，面对面交流的质量和沟通的强度是前两者根本无法比拟的。另一方面，随着收入水平和教育水平的不断升级，人们追求个性化和多元化的需求也在不断提升，留在城市中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满足更丰富的生活需求，让不少人难以迈出离开城市的脚步。

“元宇宙”要让城市消亡还很遥远

真正的“元宇宙”到底会对集聚产生什么影响，还不得而知。但我们似乎可以基于“元宇宙”的技术特点，从上面所说的电话、移动互联网对集聚的影响中窥见一斑。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元宇宙”不会改变集聚的城市对人们需求的满足，这个需求包括对城市化经济的追求，也包括人作为社会性动物对交往和群聚的社交需求。某种程度上，“元宇宙”技术可能会形成两种趋势，那些依赖隐性知识的企业仍会集聚扎堆，而一些被控制和协调的地方业务可能会分散全球，通过“元宇宙”的技术融入全球产业网络中。当然，一旦“元宇宙”的脑接机技术等关键技术获得突破后，人们对线下的需求很可能会出现质变，“元宇宙”与真实世界平行存在，这将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虽然需要关注，但为时尚早。

更重要的是，城市的集聚产生的原因并不是纯粹技术的。如著名的城市史学家刘易斯·芒福德认为，古代城市最早起源于政治、军事或宗教需要；彼得·霍尔则在鸿篇巨制的《文明中的城市》中把文化、技术和秩序作为理解历史长河中城市发展的关键钥匙；爱德华·格拉泽更是直接将城市视为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与最美好的希望，在《城市的胜利》中直接喊出“平坦的世界，高耸的城市”的口号。可以说，集聚仍将是当前城市发展的主导力量。

借用地理学家大卫·哈维在《世界的逻辑》中的观点，“元宇宙”作为升级版的时空压缩技术，会进一步让空间障碍减少，但空间的细微差异仍将主导资本和人才流向和集聚地。在当下城市竞争中真正能起作用的，可能还是西尔和克拉克在《场景》中所言的“回归土地，归因场景”。因此，在“城兴人，人兴业”的城市发展新逻辑和创意阶层主导的就业结构中，满足个性化和多元化需求的城市舒适性将成为决定空间吸引力和竞争力的关键，场景城市和场所品质或许是加速城市新一轮发展的新赛道。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与人口发展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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